关于

琉璃镜 6#

车至城外三十里,是一带连绵起伏的山岭,洋车进不去。林木间凿了一条两米来宽的青石板道,张启山带着齐铁嘴和副官,弃了车沿青石板道蜿蜒上山。

齐铁嘴发现自到山脚下,开路的两卡车士兵就没了踪迹。他不敢问,心里叫苦。

山间飘起了薄薄的细雪。齐铁嘴打个喷嚏,冷得瑟瑟发抖。

张启山回头看他一眼,跟副官说:“今天回去了,送八爷一件貂挡挡寒气。”

副官应了,齐铁嘴哭丧着脸心想: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才能回去。

张启山走在山路上,问:“八爷,你跟我说说,下葬那天,要怎么个行事法?”

这倒是问在行内了,稍稍转移了一下齐铁嘴对冷的注意力。

他吸了吸鼻子,道:“佛爷您知道。老大人已经下葬多年,老夫人这回是跟先夫合葬。自然就有些讲究。”

张启山点点头:“愿闻其详。”

齐铁嘴说:“因为要起出老大人已经下葬的棺木,阴阳两隔,怕惊了老大人的灵,只能挑阳气旺盛的小伙儿在正午时候动土,开棺时禁忌一切阴人。由骨肉至亲取出旧棺里老大人的骨殖,整理了放入新棺内和老夫人合葬,闭棺封土。再用公鸡血和烧酒破了留下的一股煞气,就算圆满了。”

张启山道:“南派行事,规矩多,那功夫可耗得不少。”

齐铁嘴揣摩着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,偷偷看他脸色。

张启山的脸色就是没什么脸色,跟庙里的佛像似的,烟雾缭绕里看不清楚的宝相庄严,骗尽天下愚夫愚妇。

齐铁嘴有心想把此人视作泥雕木胎,又突然想起这人有数的对自己笑过几次。

正胡思乱想,不留神脚底打滑,身子一偏就往前栽过去。

他想着不妙,他要吃土了。还来不及哎哟一声,张启山一把扯住了他长衫的后领,拎猫一般把他拎得又站直了。

齐铁嘴吃这一惊,自己先吓成了泥雕木胎,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。

张启山看他一脸呆滞,眼镜无光,手指磨蹭过他后颈,又收了回来。

齐铁嘴一个激灵嘴上先回了魂:“谢谢佛爷。”

张启山说:“免了。”

说话间就到了陈氏外祖的墓。在群山环抱之中的一块坪地,山脚下一弯湘江北去,是个藏风聚气的宝地。

张启山看了眼墓前的碑文,点蜡烧纸上香。趁他磕头的时候,副官点了随身带来的一挂鞭炮。

齐铁嘴捂着耳朵站在一边,心想:这孝子贤孙的一套做得是真好看,不像外孙,倒跟嫡嫡亲的孙子一样了。

齐铁嘴又想:这张大佛爷,这一套不做给长沙城里那些老古板看,做给我一个算命的看是什么意思。

纸钱的灰烬一阵风儿就吹上了天,齐铁嘴凝神细想,突然就听出了不对。

鞭炮虽然还响着,隐隐约约的,山谷里却还有别的。

听着跟鞭炮响一样,脚下带震,这动静可不小。

那就是火药,张启山的兵,在炸山呢。

齐铁嘴顿悟,这个张大佛爷,虽然看着人模人样,骨子里可真是个丘八!

张启山也听到了山谷的异动,已经利索的从碑前爬了起来,拍了拍膝盖上的土,气定神闲:“八爷,辛苦你了。有劳你再领我去别的地方转一转吧。”

齐铁嘴道:“齐八不辛苦。不知道佛爷还想去哪儿转一转。”

张启山乐了,微微一笑,脸颊上一侧露出个旋涡,眉目含春:“八爷,你能掐会算。倒是算一算,我所为何来呀?”

 


评论(8)
热度(128)

© Grass on stones | Powered by LOFTER